旅美隨筆:欺世盜名的手法│[梁厚甫]

我向來看不起以能寫駢文來向人炫糴的人,其實,寫駢文,是一種人騙局。

寫駢文必要用典,用典以愈僻愈好。用了僻典,人家就以為你讀書破萬卷。其實並不是這一回事。

往日有一種「類書」,類書就是各種有描寫性的典故,分門別類。例如,描寫美女,就有雲鬢花顏,輕搖金步等等。但典出長恨歌,並不太僻,於是那些寫駢文的人,每人都有一本私家的類書,初步是從文選的三都兩京賦來找,進一步就從齊梁的駢文來找。積以時日,自然成冊。一般名為「枕中鴻秘」,實是不能吿訴人家的。

記得小孩子的時候,父親要我學寫駢文,請了一位老師宿儒回家。這位老師,也頗有名氣,人家請他寫墓誌銘,每篇紋銀五十兩,似乎比香港自前的稿費為略高。

這位老師寫駢文,一定關著房裏來寫。小孩子的小心靈,覺得此事大有蹊蹺。暗中偷窺。原來老師命筆之前,一定要從枕邊拿一本冊子出來,先則檢閲,想則搖頭幌腦,然後命筆。

一天,老師回鄉,我從他的枕下,把冊子拿出來,摔到床後(可惜當時沒有複印機,否則我就可以和他爭生意了)。老師回來,接下兩篇墓誌銘來寫,找不到「枕中鴻秘」,又不敢驚動我的父親去盤問家人。結果悶悶不樂。老師改用古文筆法來寫墓誌銘,而請他寫墓誌銘的人,不見得識貨,當然也混過去了。

過了一些時候,老師扒到床下來找,他的「枕中鴻秘」,卒於給他找到了,他對我頗有懷疑,但不能啟口,因為他想到,啟口,我就會把他的西洋鏡來拆穿。

寫駢文不過是一件小事情,但是,從這一點,就可以看到,中國之所謂源深流長的文化,當中有不少「出老千」的成份。

我們決不應被那些「出老千」的人來嚇倒,我們必要去拆他們的台。

杜甫說:「庾信生平最蕭瑟,暮年詩賦動口關」。杜甫屬於香港人所謂「唔化」之流。被庾信所騙,可憐,可憐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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