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要獲取知識，但下萬不要神化獲取知識的過程。

中國的讀書人，有一個毛病，就是愛神化獲取知識的過程。要獲取知識，誠然要經過一些艱苦，但是，只要你肯去做，縱使艱苦，也不見得完全不可能做得到的。當今的科學已經證明，人類的智商，相差實在不遠。即以記憶力而論，其分別只有看了一遍便記得和看了兩遍才記得之分。因而，世間絕對沒有天才這一件事。天才是騙人。如果你相信天才，你自己就是蠢才。

以天才來騙人的，是孔子。孔下說：天生德於余。那是孔家學校的廣吿術。

做學問，比之捉蒼蠅為容易。捉蒼蠅有時會氣壞人。你一動手，蒼蠅便飛去。停下手，又再下回。求學問其實是捉蝸生，捉蝸生，要捉便捉得到，不斷的捉，愈捉愈多。

世上確實有人把求學問的過程來神化。例如古人說，「面壁十年」。面壁十年，當然不容易，壁上沒有甚麼的風景，也沒有甚麼的圖畫，面壁實在是苦事。其實，世間絕對沒有面壁十年之人，如果有人真的面壁十年，保證其必是獃子。

幼學詩有一句話：「萬般皆下品，唯有讀書高。」我向來反對這一句話。我認為，馬戲班內的空中飛人技術，比之讀書難得多。我想過學空中飛人，但是無論如何，都沒有勇氣。我到了高處，就不勝其寒，走上紐約摩天大廈的頂端，我就不敢坐下來。

所以我說，萬般皆下品，只有學空中飛人為最高。

正因為求學問容易，所以中國讀書人，就強調治學如何艱難，拆穿了，其實這樣的用心，異常可恥。

日前我在南美的阿根廷，有人向我送上咭片，不過是一名大學畢業生，卻要在咭片上，寫明是學士。如果是碩士博士，更了不起，學位要用方體字來印。

阿根廷在伊娃貝隆執政的時候，曾將不少讀書人放在牢獄內邊，這當然是太過，但覺得此婦頗為痛快。伊娃是舞女出身，大概受過不少讀書人的欺負，我不同情讀書人，反而同情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