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關「限制戰略武器協定」問題的論爭，現在看來，如果不會持續到明年，至少也會持續到今年九月初旬「返工節」（LABQRDAY）以後。在這一個悠長的時間中，讀者們將會讀到不少的電訊，這些電訊，大部在可能與不可能之間。如果要求其可能，就不能不寫一本書，說明美蘇那方談判的經過，但寫書免於小題大做，因為這協定縱使簽署，任何一方，加以違背，協定就垮台，寫書變成為浪費筆墨，在這裏，記者用寫花絮的方式，把一些主要的環節，提示出來，以期對讀者有所助。

「限輸協定」這一個新名詞

「限制戰略武器協定」，是一個正規的名詞，但這一個簡化名詞異常贅累。有人簡化為「限核協定」，這一個簡化名詞不錯，最後目的是限制雙方互相加饋的核子彈的數量。限核兩字，無懈可擊。不過，在未來的條約內邊，擔保你找不到美國得持有核子彈若干蘇聯得持有核子彈若干的規定，有點不像是限核。

為甚麽會這樣呢？原來雙方持有核子彈多少，並不重要，因為核子彈必須有輸送工具，然後能在敵方的境內爆發，其情形有如用炮來發射炮彈。不過，一門炮發射之後，還是完整的。但輸送核武器的工具導彈，到了敵人境內的時候，就與核彈同時「壯烈犧牲」，我們限制輸送工具，就等於限制核彈。以往一枚導彈，僅能攜帶一枚核彈，現在卻不同了。一枚導彈，是可以攜帶多枚核彈的，除了限制導彈數量之外，還要限制每枚導彈的攜帶核彈數量。整個「限制戰略武器協定」的中心，都是著眼於限制輸送工具，既限其數量，也限其性能。因此，我們不妨另創一個簡化名詞，叫做「限輸協定」。

胸中有了這一個新的簡化名詞，看電報的時候，腦筋會清明了一點。因為，我們知道了，限輸就是限核。

海陸空都用導彈

輸送工具是甚麽呢？輸送工具就是越洲導彈、轟炸機和潛艇。

談到轟炸機，有人會保持舊觀念，以為轟炸機像二次世界大戰時代一般，飛到敵人上空，把核彈扔下來。這是不對的。現在的轟炸機，係飛到敵人領空之外，發射「遊弋導彈」，絕對不會飛到敵人領空之內來扔彈的。潛艇也在公海發射導彈。

因此，今天不論是海陸空，都用導彈來做輸送工具。

陸地發射的導彈，叫做LLBM，第一個L，是地而的意思，但亦有異名，異名為「越洲導彈」（ICBM）。

空中發射的導彈，叫做ALBM。A字是空中的意思。亦有異名，異名為「遊弋導彈」（CM）。

海上發射的導彈，叫做SLBM。S字是海上的意思。

晚近美國知名的新聞記者，一般都用LLBM、ALBM、SLBM三個名詞，通用異名。但當然有例外，一些是初入行的新聞記者，自己莫名其妙，亂用名詞。一些雖非新入行，但好用名詞來嚇人。另外一些，墨守「修詞學」的成規，一篇文章之內，避免重復用字。正因為有了這三種寶貝記者，故讀者被弄到頭昏腦漲，一些港報紙的翻譯先生們（不是明報的翻譯先生），也被弄至頭昏腦漲，譯了等於沒有譯。有時把一種東西，變為兩種。

美國人用內怯的心情去談判

從上所講，我們就可以認識到，談判係通過「限輸」來「限核」。輸送工具比之核彈為重要。

在卡特政府初上場的時候，美國的處境是甚危的。為甚麽呢？美國核彈的數量，比之蘇聯為多，但蘇聯的輸送工具，比之美國為多。戰爭爆發起來，美國的輸送工具用完了，多下來的核彈，只能留在國內等爆發，而蘇聯的核彈用完了，其輸送工具還可以搬石頭到美國那邊來。

核彈多，不等於有核優勢。

美國有所謂「當前危險委員會」，其所謂「當前危險」，實際是指核彈多不等於有核優勢而言。「當前危險委員會」發表了近十萬字的文章來說明這一個問題，美國的「阿斗」們，雖然還未能深切認識，但美國當局的內心是知道的。可以意想得到，美國和蘇聯談判，是用內怯的心情來出發的。

至今天，美國的劣勢，依然未改；不過，美國的國防部，在1980年度的國防預算中，已撥了20億元來發展美國的輸送工具。20億元，應該可以填補美蘇間輸送工具的差額了。同時，美國好些武器，都先由私人公司墊款來製成；到撥預算的時間時已是結數了。

意想不到的收穫

儘管美蘇的談判，美國係用內怯的心情來出發，但美國的談判代表，總算是創造了奇跡出來。

奇跡在於：蘇聯願意把現有2,516枚的輸送工具，最後減為2,250枚，亦允許美國從現在之2,059枚，增至2,250枚。

蘇聯為甚麼這樣的容易相處，隨便可以舉出很多的理由出來。例如說：

一、美國實際高估了蘇聯的輸送工具的力量，實際蘇聯有許多工具，是不能越洲的。既不能越洲，那就索性不要好了。

二、蘇聯有所愛於美國的技術，有所愛於美國的特惠稅，因而不惜用戰略武器，來換取經濟和科技上利益。

三、美國打一張「中國牌」出來，蘇聯也是內怯，故在戰略上，不惜以今日之「退一步」來換將來之「進兩步」。這樣的猜測，可以多到不勝枚舉，但是，蘇聯有所讓是事實。美國多了20億的國防預算，可以近期內縮短兩國間輸送工具的差距，也是事實。

當然，還可以說一句一了百了的話：蘇聯自始就認為協定是一張廢紙，讓步與不讓步，自始就認為無關緊要。這句話，是萬應靈藥，可以解答任何的問題。

白宮內邊一隻小蒼鷹

為著和蘇聯談判，白宮先後舉行了三十多次的運籌會議，每一次會議，國家安全委員會副助理阿隆都曾出席。據說，力主逼令蘇聯減少輸送工具的，就是這一位髮長過耳眼鏡大於面龐的阿隆。又據說，國務卿萬斯最怕的就是阿隆，因為，他每次去和蘇聯談判，阿隆都給他開出一連出的難題目。阿隆已成功為白宮內邊的不蒼鷹。

阿隆是甚麽人？他以往是副總統蒙代爾的政治顧問，平時和布熟津斯基出雙入對，交頭接耳。由於卡特和蒙代爾合得來，而阿隆也與布熱津斯甚合得來，以此，許多蒙代爾的思想和布熱津斯基的思想，都借阿隆之口來發表。國防部長布朗和布熱津斯基拉成一條陣線，也是衆所周知的。在運籌會議中，出席的人是卡特、蒙代爾、萬斯、布熱津斯基、布朗和阿隆。卡特或者萬斯，早被四人包圍著，有動彈不得之苦。蘇聯頗為嫉視布熱津斯基和布朗，卻忘記了阿隆，也許是棋差一著。

（原載1979年5月29日香港《明報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