僑寓零縑:學問的保鮮問題│[梁厚甫]

在一個雞尾酒會上,碰到一位老太太,她是一家大學的敎授。她因為最近遷居,給我一張最近才印好的名片。我一看之下,大感奇怪。上邊印着:哈佛大學哲學博士(一九五四年)、哈佛大學哲學博士(一九六三年)、哈佛大學哲學博士(一九八一年)。我不便問她,轉問她的丈夫,她的丈夫是普林斯頓大學的理學博士。她的丈夫說:「是的,在最近三十年中,老妻在哈佛大學,連拿了三次同樣的哲學博士學位。她是唸數理經濟的,她認為,在最近三十年中,新興的學問,層出不窮,一個博士學位,過了幾年.,就會『縮水』,『縮水』到毫無作用的地步,所以過了幾年,她就再人大學讀書,再寫論文。她雖然拿了三個博士學位,但她所花的時間,並不太多。最近的一個博士學位,花六個月的時間便拿到,她除了寫一篇論文之外,只讀了六個學分之書。」她的丈夫又說:「今天我們讀書人,真的碰上一個十分頭痛的問題,那就是,如何把學問來保鮮。

「保鮮,是我們每天都會碰到的問題。買到了一條魚,或者是買到了一片牛肉,不能不把它放入雪櫃的冷藏格內邊。食物的保鮮是易辦的。學問的保鮮就不容易了。自然,學問之中,也有兩種,一些學問,是比較固定的,例如我學的是生理學,變化不大,讀完書之後,只要不斷的看專業雜誌和看新書,庶乎可以保鮮。但是我的太太是學經濟的,近年經濟學的變動可大了。『信息』雖然不是一項專門學問,但不失為一種新事物,你能利用信息,你的學問便穩固便靈活,你如果對信息的運用,沒有深切的理解,你就無法把你的學問來保鮮。我的太太所學的,剛好是數理經濟,與『信息』有絕對不能分離的關係,因而,她就不能不多拿兩個學位來保鮮了。」學問有保鮮的問題,雖然不是新意念,人是不能不活到老學到老的。但把學問的保鮮問题,提到這樣的高度去,倒是近幾年的事。近幾年來,新興的學問,如雨後春筍,無論學位如何的响噹噹,一下子就化為無物。

由此,我不能不想起卡達時代的國家安全顧問布熱津斯基來。當他做國家安仝顧問的時候,人家叫他做布熱津斯基敎授,他就欣然作答,叫他做布熱津斯基博士,他就有點不大願意。他雖然沒有說明原因,大槪他認為博士也有保鮮的問題吧。

一位華裔的學人,在中國「四人幫」横行的時候,大批臭老九,他對人說,老九的確是有點臭的。揣其.意,大概認為老九如果不能保鮮,那當然有點臭了。自然,這是學人的虛心求知。至於那些對知識還未入門,卻嫉視人家的知識的人,那當然是更臭了,臭到不可向邇了。

因此,今天美國的敎育界,就發生了如何便利已畢業的學士、碩士和博士來保鮮的問題。有人主張,各大學都應該刊行一本學術季刊,由敎授經常撰文,介紹新知。亦有人認為,現在各主要學科,都有有關學術的定期刊物,但是這些刊物,必須予以加強,務令閱讀的人,如果對新事物不能知得透徹,至少要提醒他們,他們已知的學問,已經發生變動了。

在這些刊物中,以給醫生來閲讀的,最為重要。

醫生是人類的司命,對新理論不能一無所知,對新藥物不能一無所知。

如果無所知,或者是知得少,有人就會嗚呼哀哉尙饗。

不過,話雖然說得嚴重一點,不是任何的學問,都會日新月異。

例如你是硏究考古學的,你的博士學位,就至少可以保持一二十年。

年來變動得最大最快的學問,是經濟學,經濟學之變動,是受了「信息」的影響。政治哲學也會有變動,鄧小平博士提出了「一國兩制」問題,會動搖政治哲學的基礎。新加坡方面,最近有人抑政治而揚經濟,也是今後的學問上的新動向。

人家注意,今後學問如果不保鮮,老九臭起來,不是奇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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